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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掀开,阮窈不由自主打寒噤,意识却立时就被冻清醒了。 四下都是嘈乱的喊杀声,刀剑相击的动静也愈发逼近他们,她还什么都没有看清,就被重云用斗篷胡乱一裹,眨眼的功夫又被丢上马。 不等坐稳,他手中马鞭如雷,良驹随之风驰电掣奔出。 阮窈回头望了眼来时所乘的犊车,忍不住想叹气。然而才刚一启唇,就被灌了满嘴冷风。 “这次又是怎么了?”她把脸埋到斗篷里,声音也被颠得断断续续。 “军里有奸细,这邻近兵守恐怕都出了事。”重云面色冷沉,手臂克制地扶抱住她,阮窈仍能感到他臂上肌肉正紧紧绷着。 她烦躁不已:“怎就这样巧?还能不能过几天太平日子了?叛军不是都被打得北退了吗?” 重云低头看她一眼,眸中意味深长:“许是冲你而来。” 阮窈愣了愣,明白他话中之意后,眉头皱得更紧。 大多数兵卫在后截断追兵,也有几人策马紧随她。 惨淡月光流泻在地,身后杂乱的马蹄声与喝杀声如影随形,像是无法甩脱的鬼影。 数支长箭猛然急射而来,如狂风骤雨。阮窈只听得一声锐物穿刺血肉的声音,自己右侧之人身形一晃,重重从马背上跌下。 她手心里满是冷汗,却一动也未动。 这不是头一次命悬一线了,更莫说她又在军营里待了好些日子,并非不慌,可也远不像从前那样魂不附体,连腿都发软。 渐渐的,他们身侧只剩下一匹马,叛军却仍是穷追不舍。 重云扶在阮窈腰侧的手忽而松开,嗓音极轻,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在低语:“……闭眼。” 她毫不犹疑,下一刻就闭上眼。 长剑一声嗡鸣,有什么东西被猛地削开,声如破瓜,随之有重物沉沉坠地。 鼻尖腥甜的血气令阮窈有些反胃,她慢慢睁开眼,恰巧望进重云漆黑的眸。 他冷冷扫过剑上的血,重又扶抱住她。 “抓紧了。” * 军中出了反贼,盛乐城外也随之陷入内乱中。 征战至今,两军像是绷得死紧的弦,即使是胜方也难免会有伤亡,何况是几乎到了绝境的叛军。 何启从前立于高堂之上,便口口声声要割地贿胡。如今被逼红了眼,为求自身苟活,更是做出与外敌狼狈为奸的丑事,注定此后千百年都要被人辱骂唾弃,再无丝毫士族风骨可言。 几日后,肃州被合围。 信兵快马加鞭赶来求援,只因城中惟有一名太守,如今领着少量兵马苦苦据守,半步也退不了。盛乐的情况同样好不到哪儿去,沿路驿站都出了事,通信受阻不说,胡军更是派遣当今三王子亲自率兵压境。 战火焦灼,纵使裴璋与霍逸再不对付,这几日也不得不抛却私怨,沉下性子商议战事。 霍逸在北地已久,麾下轻骑兵较多,故此由他先去解肃州围城之困,届时再回盛乐支援。裴璋原本并非是去盛乐,如今却无法袖手,只得转而改向。 临行前,他们派去的人仍旧没能寻到阮窈,连她是否还活着也不知道。 收到敌信的时候正是夜半,箭矢力透纸背,恶狠狠钉在营地之外的树上。 霍逸最为厌憎此类事,见了只是抱臂冷笑:“果真是鼠雀之辈,战场上见分晓便是,何必要耍这种不入流的招数。” 卫晖从兵士手里接过纸张,信上除去寥寥两行字,还缠着一枚红色绢花。 望见这绢花,几人都愣在原地。 裴璋直勾勾盯着这团娇艳颜色,忽然上前两步接过信。 他只扫了一眼,捏着纸张的手指就用力到泛白,手背青筋凸显。 旁人退下后,裴璋没有要与霍逸交谈的意思,直接交代重风去安排车驾与人马。 他与阮窈的关系早是人尽皆知,这些人抓她,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,若能要挟他是最好,若不能,也要在战前令他神魂不定,再拿她犒军,以泄兵败之愤。 “你是疯了不成?”霍逸面色同样发白,然而想也不想就去阻拦他。“我们派出去的人手根本没有查到相关信报,她究竟在不在他们手中还不好说,可你若真去了,又和送死有何区别,不过是平白惹天下人耻笑!” 裴璋闻言,也只是面无表情看他一眼,语气不耐:“与你有何干系?” 霍逸死死盯着他,嘶哑着声音道:“你要去送死,我自是管不着,可你莫要忘了你肩负的责任。我与你手中的兵马,只能去援助肃州和盛乐,绝无第二条路可选。” “薛将军会领兵去盛乐,应敌之策亦会另做安排。”裴璋嗓音冷而沉,却答得毫不犹豫:“我会去寻她。” “疯子……”霍逸紧握着拳,眼尾也隐隐发红。 裴璋置若罔闻。 若早知会如此……即便她会恨他,他也绝不放她先走。 他从前骗了她那样多次,也总是不肯遂她心意来。那日眼见她当真动了怒,他才暂且放了一回手。 然而就这么一回,却让他追悔得仿佛连咽喉都被人扼紧,肺腑内不断发苦。 如今阮窈失踪是事实,即便他明知道这敌信是个诱饵,也无法视若无睹。 裴璋冷静交代着军务,指尖隐在宽大的衣袖里,时不时发 颤。 连带着他的心脏也沉沉下坠,一张脸苍白得近乎病态。 * 远未到到下雪的时候,时气却比往年严寒得多。北风吹到人脸上,森冷得像是刀子在划,却吹不散天上厚重的阴云。 不等驶至信件中所说的废弃村寨,马车半路就被迫停下。 叛军前两日守在此处伏击,恶战刚过不久,地上肢体零落一地,呈现出某种僵硬的灰白。血液已然干涸了,变为一团团黑而斑驳的脏污颜色。 见到裴璋当真来此,且仅携了寥寥几名侍从,带兵的将领喉咙里发出一阵讽刺的笑,随后越笑越大声,几乎要笑得弯了腰。 此人瞎了只眼,盔甲上尽是陈旧的血渍,分不清是他的血,还是旁人的血。与其说是兵将,倒更像是一只许久不曾见光的蛇虫鼠蚁。 “公子,此地不曾见到何启,只怕是中了他的毒计。”重风神色沉重,低声对裴璋说道:“他以阮娘子做饵,恐怕就是想骗你来……” 裴璋静静立于残肢断臂旁,衣摆不断被风鼓起,簌簌作响。他身姿笔挺如松,眸底唯有一片淡漠,冷眼盯着不远处发笑的人。 “她在哪?” “她?”将领恶劣地勾唇,可这回表情像是僵住了似的,讥讽的笑逐渐转为狰狞:“你当日用箭射穿我一目,我自然要回敬给你——” 他轻蔑道:“我凿瞎了她一只眼……当真是可惜,原该是个美人,如今倒是同我没有分别了!只是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