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雀。 高兴的时候,喊他一起陪着会客,画几幅画,写几个字,哄客人高兴,哄他高兴。 一只鸟雀,只需要哄主人高兴便可,倘使嘴利爪锋,自是再留不得。 鸟雀通人情,这雀儿见了他,远远的便扯着喉歌唱,隔着笼子,便伸出脑袋,亲昵地轻啄他的指尖。 一副讨好模样。 那时的他,在父亲眼中,是不是便是这么个形象? 只是雀儿这么做,煞是可爱。 父亲眼中的他,怕只余可笑。 雀儿先是亲昵地用脑袋蹭谢放的指尖,见他没动作,又用鸟喙轻啄,提醒主人,该给它喂食了。 小家伙哪里知道,谢放今天的心思根本不在它身上—— 他的耳朵总是留意去听那身后的脚步声。 … 近了。 谢放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。 他的余光已然瞥见一抹宝蓝色身影。 谢放的心止不住地乱跳。 上一世,于战火中,他历经颠沛离乱,火车于汽笛声中缓缓驶进北城城门,他心中波澜未掀。 他一生奉行“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”。 放浪形骸,凡事洒脱不羁。 无论是家还是故乡,都未能牵动他心绪半分。所谓近乡情怯的情感,于他从未有过。 眼下不同。 头一回,他体会到了何为“情怯”。 他从不知道,原来人会在一瞬间涌上期许又惶恐,兴奋又紧张此类复杂心绪。 身体仿佛置身于大浪中的孤舟之上,心脏剧烈地跳动着。紧张到浑身僵直,连站都要不能站稳。 … “爷,阿笙公……”子到了。 福禄禀报的话没能说完,背对着院门,站于廊檐之下的挺拔身影已然转过身。 谢放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年。 阿笙,他的阿笙…… 谢放眼底一派恍惚神色。 原来阿笙两边的脸颊曾这般圆乎过么? 少年白白嫩嫩的脸颊中透着些许绯色,宛若雪白中点了一团粉的糯米软糕。 鼻尖泅出了一点的汗,脸颊红扑扑的,眼睛却是极黑极亮,像是被一场春雨浸润过后的溪涧黑石。 不像那些年……脸瘦得近乎脱相。 不变的是,即便拖着他这么一个大的累赘,阿笙的眼睛依然很亮。 总是弯着眉眼对着他笑,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。像是这个世间无任何烦恼之事,每日都是笑吟吟的模样。 可那个时候,为了照顾他这个废人,阿笙已是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当了,每日还要起早贪黑去做早点的营生。 太平年岁,底层百姓谋生尚且不易,何况是那时早已不再是长庆楼的少东家,又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局讨生活,还带着他这个废人的阿笙,各中艰辛可想而知。 … 因着只看了谢二爷一眼,便慌忙地低下了脑袋,阿笙并没有注意到谢放渐红的眼眶。 他走到院子的圆桌旁,打开食盒,将里头的桂花杏花奶酪、荔枝腰子、甘棠炖百合……一一摆好。 阿笙特意将动作放慢了一些。 为的就是能够跟二爷多待一会儿。 有时候赶上爷心情好,会在他摆盘的时候,跟他聊个几句。 会问他家里的一些事情。 比如爹爹这长庆楼在符城开了多长时间了,家里都有什么人,阿笙,是哪个笙,全名叫什么。祖上便是符城人么,还是从他乡迁往此地? 有时,还会极大方地赏他几个银元。 今日爷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。 阿笙心想。 从他进来到现在,爷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。 以往,便是有客人在,二爷都会笑吟吟跟他说上一句,“阿笙来啦”。 有时,还会笑吟吟地问他,可要坐下一起吃。 阿笙垂着眉眼,微皱着眉头,神色很是有些担忧。 爷可是因为病着,身体还是不大舒服? 阿笙摆完碗碟筷子同汤勺,见谢二爷依然没有要同他开口说话的意思,便朝谢二爷弯腰鞠了个躬。 以往便是这样。 如是遇上爷心情不好的时候,阿笙便无声地躬身退下。 于阿笙而言,能够像这般近距离地瞧上二爷一眼,已是心满意足。 … “阿笙……” 阿笙刚要转身,冷不防听见二爷在唤自己。 他又惊又喜地抬起头,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大,满是明晃晃的倾慕之情。 谢放拢在袖子当中的拳头攥紧。 这个傻子。 怎的不知将眼底的倾慕藏一藏? 倘使稍微遮掩一二。 当初又怎会弄得符城上下人人皆知,乃至流言四起,甚至因倾慕他这件事,被方掌柜的赶出了家门? 而他又何尝不是混账至极? 明明瞧出了阿笙的倾慕,只当他是少年心性,做不得数。以为只要他离开符城,时日一长,阿笙便会将他忘记,尊照方掌柜的意思,娶妻生子…… 阿笙仰着脑袋,小脸尽是疑惑。 奇怪二爷怎的……叫了他之后,又没出声。 阿笙心里头不由地忐忑了起来。 可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? 金丝雀鸟的声音太过清亮,否则以阿笙耳朵的灵敏度,定然听出谢放声音里的轻颤。 不过,即便是阿笙听出来了,怕也只会以为二爷是因为这段时间大病过一场,身体还比较虚弱,才会导致气息不稳。绝不会想到会是因为他的缘故。 阿笙只好偷瞄站在一旁的福旺。 阿笙以往来谢府,倘使替他通报的人是福旺,他经常会塞一、两包他从醉香居买的吃食给福旺。 福旺同他一样,喜欢吃,要好说话。 一来二去,关系也就亲近了不少。 福旺陪着二爷站在檐下,脑袋一点一点的,他打着呵欠。 不期然收到阿笙的眼神,他揉了揉眼睛,打起精神,脸上神情比阿笙还要茫然。 阿笙在心底叹了口气。 福旺什么都好,不会瞧不起他,脾气也好,同他也投缘,就是……有时候不大靠谱来着。 … 阿笙正忐忑呢,忽然瞧见二爷在同他招了招手:“阿笙,你过来。” 阿笙心里头直打鼓。 可是他真的办坏了什么事? 阿笙忐忑地走上前,打了个手势,询问二爷唤他何事。 意识到二爷不大看得懂他的手势,阿笙登时涨红了脸。 以往是爷要是跟他说话,都会唤人去备上纸跟笔。 阿笙不敢主动提这件事,怕二爷嫌这个哑巴麻烦,只能心里头干着急,期盼着二爷瞧懂了他的手势。 谢放前世同阿笙一同住了好些时日,两人之间便是连这世间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,哪里会不懂阿笙的手势。 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