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嘴里乱窜。 对段立轩来说,嘴唇上没毛,跟腚上没裤衩差不多。胡子不仅是个时髦配饰,更是他的自信,他的尊严,他男性力量的象征。 这场斗殴摧毁了他的健康,更夺走了他的体面。恍惚间,耳边又响起那个嘶哑黏稠的声线:“我说了,余远洲是我的。再有下一回,我打死你。” ‘打死你’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像把三棱刮刀,狠狠扎进他的自尊深处。 身下是冷腻的泥沙,鼻尖是雨血的腥臭。没护住挚爱的苦闷,被宿敌击败的屈辱,被熟人背叛的羞耻,差点没命的后怕,瘫痪失禁的恐惧….. 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。哪怕稍微深想一步,都会掉进情绪的深渊。 或许是段立轩给人的感觉太坚强了。坚强到让人察觉不到他在承受痛苦。以至于他的每一次爆发,看起来都是毫无征兆。 哐当!!! 他甩出手机的同时,输液架也砸倒在地。软胶瓶被一脚踩扁,药水噗呲一声喷溅而出。飞到雪白的墙面,又顺着往下淌,像一道道眼泪。 还不待众人反应,他已经扯掉了身上的管子。拖着折臂瘸腿,趔趄着发疯。砸碎杯子,撞倒水壶。拍掉电视,抡飞椅子。 他浑身绷紧,像辆失控的战车。所到之处,皆沦为一片狼藉。尿管被生生扯下,身上的外伤相继迸裂。满胸满腿都是血,一滴滴地淋漓在地。又被他踩抹开来,变成一个个残缺的血脚印。 在这片沉默的打砸里,小弟们没一个敢吱声。垂着手臂,也垂着眼皮。 只有陈熙南在动。扶起输液架,拾起导尿管。捡走暖水壶,摞起藤条椅。甚至去浴室拿了两条浴巾扔到地上,用脚归拢着药水和玻璃碴,以免段立轩扎脚或滑倒。 一个在前面宣泄,一个在身后护驾。直到屋里已没什么好摔,段立轩累得堆缩在墙根。怒目四顾,像头被迫窘的野兽:“谁刮的!他妈谁给我刮的!操你妈!我操你妈!!!” 那咆哮惊惧绝望,惨烈得让人心酸。 像接近一只应激的小猫。陈熙南矮下身子,半步半步地凑上前。直到把手搭上段立轩肩膀,才轻声说道:“我刮的。你有不满冲我来,别糟践自己。” 段立轩一耸肩膀甩开他。刚想抬手打人,硬生生在半空中转成了指人。脸皮皱皱巴巴,嘴唇过电似的抖:“你他妈闲的?!” “住院就别讲究时尚,一切以方便为主。”陈熙南手掌抵着他的食指,一点点包回他掌心,“你要喜欢,等出院再留就是了。” 段立轩眼睛瞪得溜圆,瞳仁一下一下地收缩。在外人看,那是准备攮人的眼神,最好离远点。但在陈熙南看,那是求救的信号,千万不能走。 他半跪在段立轩身前,平静地与之对视。在那逞凶斗狠的眼神里,仔细地探寻、深入、揣摩。 那双眼睛,曾像沙漠正午里的太阳。闪烁着笔直的光芒,让人不敢逼视。但此刻,那里没了光亮。取而代之的,是情绪的狂风恶浪。 有失望、有焦虑、有慌乱、有难堪…而在这些表层情绪下,是深深的恐惧和哀伤。 他在害怕。他在哭泣。他在说,救救我。 怜悯与愧疚,相继涌上陈熙南的心头。 在医院里,医生是病人的锚,代表着安全感和目的地。医生的每句话,哪怕只是一个眼神,都能极大地影响病人情绪。 在段立轩面前,他既想做一个好医生,也想做一个好男人。但方才,他没有扮演好其中任何一个角色。 “我跟你保证。只要好好疗养,一定会痊愈。”陈熙南一寸寸地抬起手,轻轻搭上段立轩的脖颈。拇指摁压着颈动脉,以此缓解过高的心跳和血压。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,就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乌龟。但在不动声色中,他越靠越近,直到镜框抵上段立轩的颧骨。 耳畔是彼此的呼吸。一个急促嘈杂,一个细匀深长。 “会好的,不着急啊。什么都别怕,我陪着你呢。” 这耳语音色醇厚,语速悠缓。像记忆深处的摇篮曲,带着安抚人心的韵律。 段立轩就像是被扎漏气的河豚,肉眼可见地瘪了下来。小指掏了两下发痒的耳朵,别开脸嗤笑:“操。老子怕个几把。” 陈熙南看他消气,这才半拽半扶地把他摁回病床。蹲在床前扒掉一点裤腰,皱着眉叹气:“哎。流这么多血,得叫泌尿外科了。”他从裤兜掏出手机,就这么蹲在床边打电话。等接通的功夫,还拿虎口架着段立轩的脚踝,仔细查看着脚底板。 “哎刘老师。我神外小陈。您现在方便讲电话吗?嗯,是这样,我这边有个病人,尿管不小心扯下来了。特需303。哎,好,那麻烦您了。”他僵硬地讪笑着,口吻半撒娇半讨好,“您就别训我了,过会儿我们组长还得再骂一顿呢。” 段立轩发泄了一通,这会儿也冷静点了。他哪里是生陈熙南的气,不过是无能的抓邪火罢了。此刻看人家为了他低声下气,脸因羞愧而发起了烫。 但他好面子,轻易说不出正经道歉。嘴唇抖了半天,就挤出句不中听的调侃:“瞅你岁数不大,说话倒粘牙。” “别不当事儿啊。你这要感染了,往后不是漏尿儿就是博启障碍。”陈熙南揣起手机,扭头对大亮道,“别留这老些人架秧子了。二哥休息不着,进进出出的也带菌不是?” 他平日讲一口慢腾腾的普通话,这会儿不知怎的出了口音。一股小碴子混京片子,段立轩都没忍住多瞟了他两眼。 大亮虽也觉得奇怪,但没太在意。只要陈熙南能安抚住段立轩,别说小碴子混京片子,就皮牙子混煎饼果子,他都点头如捣蒜:巴依掰掰缩得对。 他虎着脸,用眼神示意这帮小弟。人群呼呼地往外走,没一会儿就清净了,只剩老蔫倚在门口。这时护士和保安也赶了过来,小心翼翼地探头询问:“这是咋了?” “没事儿。术后躁动。”陈熙南轻描淡写地道,“叫保洁过来归拢归拢,再消消毒。医嘱我重打一份儿,药也劳您再配一套。” 段立轩这回彻底过意不去了,想找补点什么。但陈熙南却没再给他机会。吩咐完护士就走了,连句再见的招呼都没打。 作者有话说: 架秧子:吵闹、搅扰。京津方言。 陈乐乐他爹老北京,又在姑姑家住了八年。不过他平时不带口音,因为普通话更有专业度。 想象一下,第二章 患者不肯开CT,陈乐乐背着手往外走:“白费了半天的唾沫,我也不跟你嚼舌头了。借光儿!我找个豁亮地儿闷得儿蜜去了。” 画面过于美丽,我不太敢写。 乐乐:你也没说二哥胡子这么大事儿啊。 大亮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