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匠人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子,有些怯生生的,话也不多。她在检查过海棠之后,施了些药,又告知阮窈应当如何养护。 她哪儿听得进去,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女子,随后又想方设法问了几句闲话,借以试探她。 许是阮窈目光过于灼灼,这花女越发手足无措,唯恐是自己得罪了居于裴府的贵人,连眼泪都快要落下来。 她无计可施,只能放了这女子回去。 布帛早被她烧了,可当她低眸凝视自己的手掌,似乎仍可以透过这片素白肌肤,得见那几个小小的字。 十日后,匠人还会再来一次。 而她也会继续等下去。 时气逐渐变热,裴璋父亲的病情却一直没有好转。 裴璋每日都会去平湖阁问安,然后再回九曲斋。 阮窈自从那夜知晓内情后,对于他的事,大多时都是缄默不言。父子反目至此,且裴璋面色和心情一直平静如常,本也不需要她去开解劝慰什么。 九曲斋的书房连接着庭院,几步之遥便可从游廊走到院子里。 午后微风骀荡,落雨如珠,雨滴将荷叶打得翻转,惊起一双绕荷的锦鲤。 阮窈被他抱着坐在廊下,本是在学琴的。可外头这会儿起了雨雾,使她忽地有些犯困,刚想喝两口茶水,才发觉杯子里已然空了。 她揉了揉眼,裴璋瞧见了,就将杯盏接了过去,想要起身去倒茶。 他原本端坐着,洁白的袍角直直垂下,掩住了双腿。然而杯盏握在手里,他却迟迟没有动,身子微不可见地颤了颤,脊背也绷得僵直。 “怎么了?”阮窈疑惑地看向他。 裴璋面色逐渐苍白如纸,他低下眼,望着自己的腿,过了好一会儿,才低声道:“窈娘,去将重云和重风叫来。” 二人独处的时候,他素来不喜有旁人搅扰,不论是谁,都会被遣散去屋外。 她未见过他这个样子,不禁有些紧张地起身,下意识问道:“发生什么事情了?” “不必慌张。” 裴璋抬眸看着她,神色平静,话语里甚至还带着几丝安抚之意。 可他黑沉沉的眼却像是一池冷寂的古井,无端看得阮窈眼皮一跳。 “我的腿失去知觉了。”他轻声道。 * 裴璋身患顽疾多年,身边并不缺行医用药之人。而这一位徐姓医师也已跟随了他许久,常年都居于府旁侍奉。 回到卧房后,很快有人把徐医师请来,诊治他的腿。 医师听说了此事,面色也是十分难看,诊视一番后,紧皱着眉头说道:“公子此乃余毒未清,脉搏软滑无力,以至湿邪外侵,血凝畏寒,故而滞于下肢……” 他越说越晦涩,阮窈听得也有些云里雾里。她迷茫地抬起眼,刚好对上了重云同样露出几分迷茫的眼神。 裴璋却是听懂了,他垂下眸,淡声问道:“可还能恢复?” “属下不敢托大……”徐医师抹了把额上细汗:“若是以重药调服两个月,约有六成把握。若是施针……约莫要再高上两分,但处治过程极为痛苦。” “既如此,”他毫不犹疑地道:“施针即可。” 阮窈并不奇怪裴璋的选择,可紧攥着帕子的手还是抖了一下。 他当真是病得厉害,忽然便连行走都不能了。她掌中沁着层薄汗,心尖上有错愕,有不安,但更多的,却还是焦虑。 裴璋父亲给他所下的毒,倘若是等闲之物,凭他的手腕,又如何会这么多年都解不掉。今日是腿,若明日是手呢? 又或者是……阮窈克制不住脑子里的种种猜想。 时至今日,她也没有办法说,自己是真心诚意想要裴璋去死,可她更没有办法不为自身所担忧。 若他真死了,亦或是像他父亲那般无法自主,那自己……又会如何? 裴璋那继母到底有着名分,即便丈夫故去,她仍是这座宅邸的女主人。可她形同禁脔,一旦被旁人揪出来,又哪里会落得到好处。 她被这些念头惹得焦心如焚,又听到医师说道:“还有一事,属下不得不说。” 见裴璋颔首,他又止了声,面上更是露出几分为难之色。 察觉到徐医师暗暗看了她一眼以后,阮窈正犹豫着是否应当回避,裴璋却淡声道:“有话直说便可。” 他是不喜旁人言谈吞吞吐吐的,这话语气不重,医师却立刻就老实了,沉默了一下,还是硬着头皮道:“除此之外,公子脉象……略有肾精亏损之兆,因着公子身有旧疾,还须得细细补益才好,于房事上也需克制些,莫要恣欲……” 卧房实在安静,阮窈听得一清二楚,脑子里嗡的一声响,脸色也迅速涨得通红。 裴璋待听清后,贯来深如寒潭的黑眸里也不禁闪过一丝错愕。 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他嗓音平淡,也听不出什么起伏。 阮窈看过去的时候,他神色还算平静无波,可耳尖分明稍稍发着红。 二人视线相触,她立刻低下头去,只把乌黑的发顶留给他。 * 裴璋无法行走,连日常活动也需要人搀扶,自然耽误不得,医师当日便开始准备施针。 他想要人送阮窈回去,可她犹豫了一下,也想要知晓他究竟会怎么样。 裴璋倚着卧榻,发髻也散开来了,身上披着件霜白色的外袍,肤色透着不寻常的苍白,更显眉目清冷。 “不必担心,我不会有事。”他温温然地道:“你若不愿回去,便去屋外等着就是。” 阮窈只好点点头:“好……” 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沉,从午后到黄昏,再到暮色四合。整座九曲斋都静悄悄的,针落在地上也清晰可闻。 隔着扇门,卧房里有一些细微的响动,可她竖着耳朵去听,却连半句痛吟也没有听到。 起先是浓郁的药味儿,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这药味里又掺杂上了甜腥的血气,随着火针的青烟,被缓缓送至阮窈的鼻端。 徐医师再出来的时候,整个人像是才从水里捞上来,轻薄的衣衫甚至被汗湿得黏在背上。 他擦去了汗,又长出一口气,从神色来看,似乎还算得上是较为顺利。 医师同重云重风二人交代了几句,又忙着开药方去了。 阮窈的腿脚坐得久了,有些麻。她正锤着腿,见重云走了过来,便小声问他:“公子还好吗?” 只见重云略犹豫了片刻,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低声道:“娘子……进去吧。” 她闻言有些疑惑,动了动唇:“是他让我进屋吗?” 连医师都这般疲惫,阮窈可以大略想见裴璋的模样。且施针过后,病人自然是需要静养的,兴许他如今神智都不清醒,为何会喊她入内…… “不是。”重云皱了皱眉,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