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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使阮窈今夜未曾再对他竖起尖刺,已然足够乖顺,可他也并不觉得餍足,仍觉不够。 这份贪恋不曾减少,且她理应予他更多,再也不能往回抽一分一毫。 情/欲或许不是罪,却是真切的洪水猛兽,万般欲念,此时像是潮水一般汹涌而上。若要说他全无苦恼,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。 可这一夜的愉悦……总归不是作伪。 裴璋抚着她的发尾,极轻地叹了一口气。 * 阮窈次日睡至很晚,窗外已然雨过天晴。 她迷茫地睁着眼,没有起身,而是一时弄不明白今夕何夕,自己究竟身在哪里。 昨夜的梦过于凌乱,她似乎快到天明才睡过去,此时身旁早已经没有人了。 有侍女等在外间,听闻响动之后才进来服侍阮窈更衣洗漱。 对于她一夜之间忽然出现在公子卧房的这件事,侍女并未露出任何惊讶的神情,仍是一副温驯模样。 阮窈神思却萎靡得很,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。 自己费尽全力扑腾了这样久,最终不还是落在他的掌中了吗?既然早知如此,又何必要吃些本不该吃的苦头呢? 她几乎是有些麻木地想着。 这更像是某种被逼无奈的自欺,连日所受的苦难驱使着她,让她避凶趋吉,甚至生出某种屈辱的屈服感。 阮窈想着想着,一声不吭地咬紧下唇,又重重甩了甩脑袋。 不对。 最为可恨的人,分明就是裴璋。 他怎么不去北地平乱呢?听闻如今外戚与世家祸乱皇权,他也不管吗?非得用手中的天罗地网来网她。 夜里的温柔痴缠都不过是假象,是高高在上的他对于自己的掠夺。她一日不得自由,就一日不得忘却种种苦痛无奈。 阮窈定了定神,扭头望着侍女,轻声问道:“有避子汤吗?” 侍女闻言,眼中浮起犹豫,似是不知该如何是好。 她却忍不住紧蹙起眉,在心底迅速思索着对策。 裴璋该不会当真想让自己生下子嗣……孩子可与旁的事不一样,绝非玩笑。 孩子一旦出世,便无法再缩回去,为人父母者须得尽心尽责,更莫说还干系到传承。 他既然不会娶她,那自己倘若有了孩子,岂非一出世便是个生父不明的私生子,又该如何好好长大,随自己一同被裴璋关着吗? 种种念头纷至沓来,阮窈想得心急,几乎瞬时间就想跳起来去责问他,可很快又忍住了。 她不能与他硬着来,这人掌控欲强盛,自己越是不愿的事,他兴许越要磋磨她。 阮窈深深吸了口气,正要起身,身后便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嗓音。 “侍女说,你向她询问避子汤之事?” 裴璋语气很淡,她竟还听出几分若有所思的意味。 阮窈无法否认,只得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,点了点头。 二人昨夜里折腾了许久,也不知他是什么时辰起身的,气色瞧着,竟难得比她还要好上一些,神色也还算温和。 见她坦然应了,裴璋也并未多说什么,只道:“汤药苦寒,待用过膳食后再喝。” 阮窈由他牵着自己的手,向平日里用膳的屋子走,心中不禁有一分疑惑,悄悄瞟了瞟他。 “可是有话想要说吗?” 裴璋很快察觉到她的目光,也看了她一眼。 “公子……不迫我生孩子吗?”阮窈仰起脸望着他,还是忍不住问了句。 他好似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话,继而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。 “你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?我为何要迫你生孩子?” 阮窈的脸都不由自主绷紧了,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。 若是从前的他,那自然是不会。可如今他又有何事干不出来,兴许真能让自己生上三胎,成日被关在宅院里带孩子。 裴璋敛下眼眸,瞳孔黑黑沉沉的,似乎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。 他将她的手包裹在掌中,缓缓十指相扣,才问她道:“你喜欢孩子?” 阮窈几乎瞬时就想否认,可她还是暂且将着急的话都咽了下去,而是用平时的语气答了句,“……我怕痛。” 他也沉思默想了片刻,轻轻抿唇,而后眸光落在她身上,斟酌着道:“那便罢了。” “我也不愿让你痛。”他十分坦然地说着,似乎这并非是某种显露爱意的情话,而只是在与她商讨晚膳该吃些什么。 阮窈听得怔愣了一会儿。 他说的话倒是不为错,但世间男子似乎少有这般想之人。娶妻纳妾,不仅要操持家事,更关乎繁衍,便是妻子今日因生产不顺而身死,往往少则数月,多则数年,都是要另娶新妇的。 许是见她一直沉默出神,裴璋便略微显得有一丝不悦。 “心有不专。”他低下眼看她,微微敛眉。 阮窈连忙挤出个盈盈笑脸,又挽上他的手臂。 * 弘农郡连日落雪,水路竟也结了冰,道路实在是难行。 待阮淮风尘碌碌赶赴至泸州时,他竟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路上耽搁了多久。 沈介之如今在泸州任从事一职,相比钱塘那时,反倒算是升迁了。阮淮本也该真心恭贺他几句,然而树欲静风却不止,他记挂着唯一的妹妹阮窈,眉目间尽是疲惫之色,旁的什么心思也没有。 他依照信笺中所说的住址寻过去,沈介之却并不在宅中。看守宅院的家仆说,城西的登仙楼里似是出了什么大事,故而他一早便赶过去了。 阮淮心急如焚,不愿在宅中坐侯,问明路后,也策马奔去。 登仙楼建于河畔,修筑得画栋飞云,本该人声鼎沸,待他离得近了,才发觉酒楼内的食客似乎全被遣散了。 他自行拴了马,还不待进门,便听得有女子在厅堂内指斥着什么,嗓音虽柔雅,言辞却铿锵有力,如金声掷地。 “……大哥可还记得起温氏家训?”女子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念道:“‘忧民之溺,由己之溺;忧民之饥,由己之饥’。如今战乱四起,大哥却日日沉溺于饮酒清谈,又如何能做半分实事……” 阮淮大步流星踏入,守在门外的侍从正待要拦,他却抬头望见了酒厅内神色无奈的沈介之。 与此同时,楼内情形也尽收眼底。 身着雪青色衣衫的女郎立于厅堂内,细眉紧蹙,正同一名锦衣男子理论着什么,半丝也不肯让。 “酒不过是痴蠢之人借以逃避事实之物。”女郎嗓音沉静,紧紧盯住她称为大哥的男子:“若大哥不听劝诫,执意如此,便先同我回去,待与嫂嫂和离之后,温氏任随你去!” 侍从也听得直皱眉,在话语声中去喊了沈介之过来。 二人本就是挚友,一别两年未见,旧日默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