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颊,他的话语也像是沾染了春夜里的潮气,低哑而多情。 阮窈被他缠得没有法子,烦躁不已,咬着牙重重抬起手。 屋角的烛灯再亮起时,月上三更,夜色仍旧沉沉地笼着。 “你还不回去吗?”见他似是要安抚自己入睡,她又狐疑地问。 裴璋听出话里的驱赶之意,没有出声,看了她一眼。 对上这双微微一沉的黑眸,阮窈咬了咬下唇,敢怒不敢言地扭过头。 被他这样一搅合,她好一会儿都睡不着,不断地辗转翻身。 好不容易合上眼,阮窈又莫名其妙做了个梦。 这梦并非是个好梦,她意识尚未完全清醒,就下意识就朝裴璋怀里缩了缩,像是一只受了惊的鸟雀,眼睫不安地连连颤动。 “可是做了噩梦?”裴璋温声道。 他与她共枕,自然也未曾睡沉,此刻虚虚地环住她,伸手轻拍着她的背心安抚。 回想方才的梦境,阮窈胸口沉甸甸的,目光也显得暗淡。 “我梦见了阿爹和阿兄……”她低声道。 自从被他掳走,自己便好似硬生生地与这个世间所分割开了。她迫不得已,只能被困于眼前人的鼓掌之中。 前些时日,不过是夜里的半句梦话,转头就被他折腾了一通,千方百计也要迫她乖顺听话不可。 一日复一日,她似乎成了他的珍玩。 不必惊苦,不必颠沛。可代价……是她眼里也只能容纳他,再不能容纳旁人。即便那旁人,是自己的家人。 阮窈很清楚这一点。 从广陵的冬,到洛阳的春,她也再没有去触及他的逆鳞,好似当真甘愿于此,再不做半丝他想。 然而此时此刻,或许是枕边人的温柔太过真切,也或许是彼此间爱欲缠绵久了,她竟生出几分本不该有的幻觉,下意识便说了真话。 裴璋闻言,出乎意料地没有出声,随后又起身,将烛火燃了起来。 见他眉目间难得露出一丝犹豫,阮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手指也不觉间攥紧了。 她一眨不眨地盯住他,嘴唇动了动,却没有说话,而是屏住呼吸等着。 “此事本该早些便告知于你。” 二人眼神交汇,裴璋似是顷刻间就读懂了她的意思。 他顿了好一会儿,才缓声道:“你兄长……平安无事。我去岁着人将他送到了洛阳,而他则自行去了弘农郡。” 阮窈的心本就提到了嗓子眼,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,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。 下一刻,她也猛然意识到,裴璋并没有提及阿爹。 浓郁的喜悦才刚涌上来,紧接着又与悲伤紧紧交织在一起。像是某种不断奔波交替的潮水,时而涨起,又时而退敛,激得她浑身都在发颤。 裴璋揽过她,手掌抚着她的头发。 阮窈一动不动,任由他抱着,深吸了一口气,问道:“那我阿爹……” 他沉默片刻,缓缓说道:“你父亲,是为国殉身。” 她眸中随之蒙上一层水雾,手不自觉把他的衣襟揪得更紧。 阮窈呆了一会儿,只觉得面颊上一阵发凉,仿佛人还在梦里似的,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。 裴璋用指腹为她揩去眼泪,一点一滴地擦,可这泪却像是擦不干净似的。 安慰人并非是他所擅长之事,裴璋顿了顿,微一蹙眉,竟然感到有几分无措。 “……然察其始而本无生,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,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。变而有气,气变而有形,形变而有生,今又变而之死……” 他嗓音沉而缓,手臂抱着她,一个字一个字地低低念诵:“死者已然解脱,生者不必悲切,也不该悲切。” 阮窈睫羽上还凝着泪,也丝毫听不进去他的这些话,愈发心口闷疼:“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能像你这般冷……静,”她抽噎了一下,又道:“我不是傻子,心中早有猜想和准备,但他不是别人,是我阿爹呀……” 见她哭得都有点抽了,裴璋不再劝,而是轻拍她的背心,助其顺气。 在他沉默以后,阮窈的眼泪反而慢慢停住了。她眼睛仍有些红,可没有再哭。 她正怅然地出着神,裴璋已经给她拭去泪痕,漆黑的眸光盯着她的眼,忽然问道:“倘若我死了,窈娘也会落泪吗?” 这话乍一听显得荒谬,可从他嘴里说出,语意似乎还颇有几分郑重,并不像胡诌。 阮窈垂下睫,声音闷闷的:“好端端,你为何会死……”她低声说着,蓦地想起了他身上的旧疾。 、 “是因为你的病吗?”她愣了愣,许是因为心绪颇为感伤,也未曾像往日一般敷衍他。 他的瞳孔里映着一丁点烛光,神色仍旧是沉静的,眸色却忽明忽暗,闪烁不定。 “是。” “你身世贵重,又有什么病这般难治?”阮窈缓缓说道。 她也不喜承认,可人与人之间,生来就是分成三六九等的。就如他的父亲一样,倘若是贫苦人家,兴许都熬不过三个月。便是自身还活着,家人也未见得肯好生照料。 裴璋温和地看着她,道:“并非是病,而是毒。” “毒?”阮窈惊诧万分,不由复述着他的话,错愕道:“谁能给你下毒?是……何氏的人?” 他微微摇头,嗓音平淡,语气仿佛就像在说着什么极寻常的话:“是……我父亲。” 阮窈愣了许久,像是被人施了某种咒术一般,张了张嘴,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 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,可他吐词清沉,又绝无可能会听错。 “虎毒尚且不食子,这其中是否有何误会?”她下意识说道。 然而对上裴璋微带着冷意的眼,阮窈不禁也有些哑了声。 “那……为什么?你们不是父子吗?”她迟疑着,问了一句。 他唇角牵了牵,笑意却并不达眼底。 “父子……所谓父母之爱,归根究底,亦不过是为自身喜恶利益而生出的情绪。可为利而爱之深,也可为利而恨之切。” 阮窈看着他不说话,神情变得有些飘忽。 过了一会儿,她才拧起眉来,却并没有驳斥他。 裴璋揽着她的手指紧了紧,低声问询她道:“怎么不接着问了?你不该劝我‘血浓于水’吗?” 她却低低叹了口气,继而又扭过头去,闷声道:“你出身高贵,父子之间反目,是否为了掌权之事?” 话音一落,他深浓的眼睫颤了颤,没有否认。 阮窈一面同他说着,一面想起许多旧日的过往,不知为何,忽地生出一股倾诉欲来。 “我……与你不同,是个普通人。身为女子,我阿爹待我也谈不上多欢喜,打小便颇为忽视。阿兄他……很像阿爹,又是从前的嫡母所生,而我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