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彼此缱绻相守,像极了一双有情人。而他也甚至于开始思量,要将阮窈带回洛阳,再讨得她欢心,想法子令她对他生出情意来。 然后予她自由,也不再关着她。 朝野动荡难安,虽说令他感到倦怠,可同时也是极好的良机。若能铲除将裴氏视作眼中钉的太后与何氏,阮窈的存在便不再是他的软肋,任何人都不能置喙什么。 他也情愿为了她而惜命,不论付出何种代价,也要寻到能根治旧疾的解药。 可惜以上种种,都不过是他一厢情愿。 发觉自己除去强权,似乎再无法子能留住她,他应当怒不可遏,也应当感到心有不甘。 然而与此同时,他的心脏忽地重重一跳,竟有几丝尖锐的疼痛传来,无比真切。 重云和重风领了命,刚要走出去,裴璋却不顾旁人的阻拦,撑着手起身,五指用力地几乎鼓起青筋来。 “去把狗牵出来。” 他不是全然没有想过会有这天,早就让侍女在她的衣裙上熏了某种香料。 “夜深风寒,请公子交给属下便是。”重云低声劝阻他。 裴璋却恍若不闻,身子晃了晃,一手紧紧扶住廊柱,另一手则用力在心口处压了压。 第52章 地狱门,灵山道 “窈娘……你怎会在这里?”妙静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她。 阮窈呼吸急促,匆匆扫了眼昏暗的来路,急声道:“有人在追我!姐姐救救我,我得换身衣裳再想法子离开……” 她仍披着一身狐毛氅衣,发上珠钗在夜色中流光溢彩,远非旧日的落魄模样。 妙静显见得也留意到了,一把就扯了阮窈进屋,又谨慎将柴门合上,这才定定望向她,眉头紧紧皱起。 “我且问你,你这一年去了哪儿?你说有人追你,那人又是谁?” 暮色浓稠,寮房内一盏油灯如豆,却幽幽暗暗,丝毫无法使得她心安。 阮窈眼皮不断地跳着,满腔的话涌到唇齿边,终又咽了回去。 她当然想要在旁人面前揭穿裴璋的罪行,也想狠狠将他踩在脚下。 倘若此时她的面前人是端容公主,她必定没有半分迟疑,非得声嘶力竭地控诉他。可她这会儿一想到齐慎,心中便隐隐生出几丝惧意。 “并非是我不肯说,而是我若说了,恐怕会害了姐姐。”阮窈哑声道:“还请姐姐信我这一回,若我日后能够脱险,定会坦诚相告。” 妙静沉默了,眼中充斥着困惑与不解。 二人对视片刻,她最终仍是问了句:“那你要我如何帮你?” 阮窈定了定*神,低声同她说了一番话。 能在这种雪天还来山中奉香的,皆是非富即贵的人家。 且信佛之人多以慈悲为怀,若有寺中女尼帮助说合,阮窈换身衣裳,便可伪作是一名与亲眷走失的敬香女郎,混在香客里下山。 她这簪钗臂环皆可换作银钱,再雇得车船离开此处,并非是难事。 然而她沿路所费的时间远超预想,此刻夜幕已降,寺中虽有留宿于客院的香客,却绝不会再在这个时辰下山了。 妙静告诉她,前些日子,山寺中又收留了几名女子,年岁尚轻,也未曾剃度。她何不藏于寺里,若实在不行,待明早再由自己送阮窈离山。 她闻言眉头紧锁,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,只得先把原本所穿的一身华服换了下来。 妙静给她的佛衣洗得泛白,泛着淡淡的皂荚味。她连鞋袜也换了,又将发上珠钗收好,再散下发髻时,却忍不住皱了皱鼻子。 那抹熟悉的幽香挥而不去,像是一张罗网,浅而淡,无孔不入,与她的发肤紧密相融。 阮窈心下微颤,手指亦不自主将发丝攥得更紧。 正当她将发辫重新编好的时候,柴门忽然被人敲响了。 妙静愣了愣,不禁与阮窈对视了一眼。 见无人应门,叩门声顿了顿,又响了起来。 “谁?” 妙静一面问着,一面拉开了门。 夜色中站着一个面容英挺的玄衣侍卫,盯着她的目光明亮如镜。 “敢问师傅,可有一位白紫衣衫的娘子来过此处?”他的嗓音冷而沉着。 “我并不曾见过。”妙静强忍着紧张,状若无事地答了话。 寮房中点着烛火,她身后也分明是空无一人,可男子的眸光落于地上,如同凝住了一般,压得她呼吸都一滞。 妙静迟疑不定,也下意识低头看去。 地上坠了零星的雪沫子,尚未来得及消融,却分明有着两个不同的鞋印。 她脸色未变,袖子里的手却陡然缩了缩。 * 叩门的人是重云。 阮窈从后屋翻出窗子的刹那,就辩出来了他的声音。 她的足尖踩在冷硬的地上,心念也随之急转。 重云来得比她预料中更快,可她也不是没有想到。毕竟裴璋就算当真昏睡个三日三夜,待到入夜前,总还是会被侍从所发现的。 一旦事情败露,出山的路程必定也会有人看守。她穿着那身衣裳,想要靠这双腿离开,被抓回去只不过是时间问题。 眼下最稳妥的法子,仍然是暂且藏身于寺庙之中,再设法乘其他香客的马车下山,混淆视听。 可寮房是不能再待了…… 阮窈思索着去处,很快又听见身后响起了更多的脚步声。 意识到来人不止重云一个,她面色很快变得苍白,毫不犹疑转头就拼命朝相反的方向跑。 谁想才不过跑出数十步,前方也有隐隐约约的火光出现。 夜里瞧不清楚人影,可阮窈不敢赌,咬着牙就摸黑跑进了一座冷僻的佛堂。 堂内没有点灯烛,一尊神像高高坐于供台之上,面目晦暗不清,身上的彩绘却有些凋落了,在月色下闪着阴冷冷的光。 闻得外面的脚步声,她连忙弯腰爬进佛龛下面,小心翼翼将柜门合好。 佛龛下逼仄狭小,阮窈身量瘦,不得已缩成一小团,双臂紧抱住自己的膝。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惧怕,她浑身都颤了颤,手指僵硬地捏住衣角,才过了一会儿,手臂和腿就开始麻木了。 殿堂的屋角下悬着铃铎,刚巧有北风吹过,铃声猛然响起,庄严沉肃,阮窈也忍不住一惊一乍,额上缓缓渗出冷汗。 她周围都是一片黑沉,什么也瞧不见,脑子里的思绪却像是泛滥的潮水,无法止息。 阮窈过往从未相信过神佛,可在这一刻,她竟然十分可笑地开始在心底里念祷。 菩萨低眉,慈悲六道。倘若九天之上真有神明,那这兴许就是她离神佛最近的一次,也请神佛开眼垂怜,能保佑她这一回,一回就好。 她并不贪心,只不过是想要甩脱樊笼,能够活着回去阿娘身边而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