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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不知何时将手中的朱笔放回了笔架。 然而手却没有收回去,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白玉的笔身,像是正在思考着什么问题。 跪在地上的大臣似有所感,略带悲悯地喊了句,“陛下……” 下一秒,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有了声音。 “杀。” 虽然早已经见识过了面前人的暴戾,但千尧还是再次被他的残忍震撼到了。 毕竟谁都明白,这轻飘飘的一个字下蕴涵着多少生命。 千尧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。 茶盏与杯身随着他的动作轻碰,发出了一声极细碎的响,紧接着一滴茶水从里面落了出去,在茶船上氤氲出一小片浅淡的痕迹。 千尧几乎是在下一秒便立刻重新端稳了茶船,但还是引起了面前人的注意。 一道目光转了过来。 明明没有学过任何这里的规矩,但千尧竟近乎本能一般立刻跪了下来。 然而跪下之后才发现这一步做得有多错。 因为他的动作,茶水洒得更多。 原本一小片的痕迹不断扩大,哪怕千尧拼命控制,但手还是抖得更狠了。 “扑通。” “扑通。” 外面的宫女太监不知为何比赛一般也跟着跪了一地。 不远处的麻雀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,停了了所有的动作待在笼子里一动不动。 整个书房彻底安静了下来。 完了。 千尧看着自己控制不住一直抖的胳膊,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两个字。 当然也怪不得他的胳膊,因为他很快发现并不止胳膊,自己全身上下都在抖。 手中的茶已经洒得不成样子。 千尧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,生怕下一秒就听见一句“杀”出现在耳朵里。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,他想象中的事并没有发生,一只素白的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,然后端起了面前的茶。 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,手指修长却不文气,大概是常年习武的缘故,手上落了很多陈年的旧疤,然而却并不破坏美感,反而更添了几分英武之气。 这是…… 千尧有些惊讶地抬起头。 然后就见面前的男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,随即眸子向下,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。 “凉了。” 千尧这次反应得快了一点,连忙道:“我……不,奴才再去给您换一杯。” 说着便想起身,但站起身后发现周围其他人都没动,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,犹豫了一下又重新跪下。 然而刚跪下就听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,“好。” 紧接着,凉透了的茶又被放了回来。 杯身落在茶船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,千尧端着茶船的手又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,但还是努力克制着起身换了茶。 等他换了新茶回来,刚才书房里的大臣已经退下。 只剩下龙椅前的那人在批奏折。 千尧连忙走过去,一时间不知道该跪还是该站,犹豫片刻还是跪下,然后双手举高奉着茶。 然而这次面前的人却没有再喝,也没有理他,像是没有看见他,又像是故意折磨他。 很快,茶又凉了。 胳膊举到酸麻,可是千尧却不敢放下,只能咬牙硬撑。 一直撑到最后实在撑不下去快哭了的时候,面前的男人才终于有了动作。 一边放下手中的朱笔,一边端起茶船上的茶。 然后看了过来。 被打量的感觉并不好,更何况打量他的还是刚一穿过来就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暴君。 虽然千尧一直低着头,但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,如有实质地一寸寸略过他的肌肤,像是毒蛇吐着信子,在挑选最适合攻击的时机。 千尧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看着自己,只是更加低下了头去。 颈侧被划破的肌肤还来得及包扎,好不容易刚刚结痂,然而此时却又随着他的动作又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,蜿蜒向下,没进了还没来得及换下的青绿色太监服里。 岐岸的目光随着那道血痕不断向下。 他放下手中已经凉透了的茶盏,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人。 一个太监而已。 皇宫里的太监如同地面终日蝇营狗苟的蚂蚁,多到数不尽,因此除了贴身的几个太监外,岐岸根本不会记得其他太监的脸。 因为这宫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,奴颜媚骨,卑躬屈膝,低眉顺眼,明明都是不同的人,却像是拥有同一张脸。 可是今日,他却在一个太监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同。 彼时寒刃司刚血洗过乾明殿,按理说不该有活口,可是他一抬头就看见了这个小太监。 小太监看起来十几岁的模样,白嫩瘦弱,干净漂亮,和周围的血腥格格不入,眼中满是惊慌,像一只兔子误入了猎场,看起来还没弄清楚周围的状况。 很可爱,但注定不能留下。 虽然他那个废物弟弟谋反之事迟早天下皆知,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希望这世上还留有亲眼见证过今日之事的证据。 毕竟皇家……最重颜面。 于是他抽出面前的剑,提剑向他走去。 虽然说出来定然无人相信,但岐岸不喜欢杀人,他只是享受濒死之人的恐惧。 看着那些人跪地求饶,抖似筛糠,涕泗横流,求起饶来一个比一个拼命,一个比一个真心,可是只要听到他们的心声,就会发现都是假象。 嘴上求得有多可怜,心中骂得便有多疯狂。 如此心口不一,如此腌臜恶心。 是的,他会读心。 这是他自出生起就拥有的能力,只是他并不喜欢用。 因为听到的大多是肮脏污秽,而且每次用完后头都会疼,那不是一般的疼痛,而是如有千万根银针同时刺入脑中。 但今日他又用了。 他的弟弟私下联络大臣,与他母妃里应外合,将侍卫混于宫人内带入朝宴,想要取他性命。 那么点人,根本不足为惧,他甚至连禁军都没动便一网打尽。 岐岸有些不明白,用剑挑起他的下巴,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 曾经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皇兄的孩童已经长成了俊秀的青年。 眼中再也没了崇拜和尊敬,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愤怒和恨意。 “为什么?你目无君父,设计夺位,逼父皇退位,害得他郁郁而终,你还是乱臣贼子,暴虐无度,残害手足,如果我不反,下一个就是我,反正横竖都是一死。” 岐岸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望着面前满目恨意的青年人。 许久,才问了一句,“你觉得朕会杀了你?” “你当然会杀了我!大皇兄,三皇兄,四皇兄,五皇兄,六皇兄都死了,下一个不就是我,事到如今,你还装什么好人,你迟早